第74章

谢沅生声音轻缓,道:“而且,你要是跟我去了,你想过爸妈吗?这些年你一直不在家,不知道,其实爸妈也见老了,你总不忍心他们身边一个可依靠的人都没有。他们已经五年没有见过你了。”

谢洛生踌躇道:“……可我”

“容先生你不要了?”谢沅生瞥他,“前一天还同我说要和别人过一辈子,现在就要跟我走,你舍得?”

谢洛生耳朵微红,喃喃道:“……只是分开,又不是不在一起了。”

谢沅生摇摇头,认真地说:“我当然知道我们洛生也是有大志向的人,可现在时机不对,再等等吧,等你想明白了。到时候你想做什么,哥都会支持你。”

夜里,谢洛生就将谢沅生的打算和容述讲了,青年面上掩不住的担忧,蔫蔫的,霜打了似的趴在枕头上。

容述倒是不意外,道:“到时候让你哥跟着容家的商船离开沪城吧。”

谢洛生低低地嗯了一声,容述伸手摸了摸青年柔软的发丝,谢洛生仰起头看着他,索性就挪上了他的腿趴着,如同闷闷不乐的小宠物。容述捏了捏他的后颈,道:“人各有选择。”

谢洛生说:“我知道,我只是放心不下。”

容述笑了声,道:“你哥哥便是为了你的放不下,也会保重自己的。”

谢沅生这人看着是个直愣愣的读书人,还有些酸腐气,不是个顶聪明的人。可他出身商贾世家,自小衣食无忧,本可以做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,却能为了心中所求舍了一身富贵,委实难得。

谢洛生说:“其实父亲从小就对哥哥比对我严格,他是长子,父亲想让哥哥接他的班,但是哥哥喜欢读书,不喜欢经商,那时哥哥没少挨父亲的罚。我身体不好,父亲母亲偏宠于我,哥哥也对我极好。”

“就是我后来要出国,家中人都不同意,只有哥哥支持我。”谢洛生抿着嘴唇笑笑,道,“哥说人这一辈子能有一件喜欢做的事就已经难得了,他偷偷替我打算,还给我寻先生教我说法语。”

容述看着谢洛生,青年一截脖颈白皙修长,声音里有几分缅怀,整个人都透着股子干净。容述想,这人倒真是蜜罐子里浸大的,才养了这么一颗玲珑心,剔透的骨,不掺半分杂志。

容家嫡系只容述一个,他生性冷淡,对旁系不亲,对这种手足之情自然无法感同身受。容述没有说话,只安静地听着,轻轻摩挲着谢洛生柔软的发丝。

突然,他听谢洛生说:“容先生,你会觉得孤单吗?”

容述一怔,垂下眼睛看着谢洛生,道:“不会。”

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做,顾不上孤单,谢洛生却觉得有些匪夷所思,容述慢慢道:“我母亲在世时,我要照顾她,还要学着如何管理容家,后来学了戏,便要兼顾着唱戏。”

“忙,”容述说。

谢洛生眨了眨眼睛,道:“容先生为什么会去学唱戏?”

容述想了想,道:“母亲喜欢。”

容述的母亲喜欢听戏,有时会请了人来唱堂会,容家后花园里的戏台就是那时搭的。他站在母亲身边,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戏,看着那一折折或喜或悲的恩怨情仇,神思恍惚,仿佛也踏入了那一方玄妙的世界。

母亲神态放松,手指搭在扶手上,轻轻地应着节拍,专注而认真。

容述记得有一回台上唱的是一折《游园》,台上唱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……”

他母亲望着,潸然落泪。

容述怔怔地看着,那一滴泪仿佛落到他心里去了,下意识地伸手擦去了母亲脸上的眼泪。

谢洛生顿时想起了容述早逝的母亲,低声道:“容先生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?”

容述抬起眼睛,道:“美丽,孱弱,但是又很刚强。”

他说得很冷静,仿佛只是一个和自己无关的评价,谢洛生忍不住想起他在公寓里见过的那张照片,那真是顶漂亮的。

容述长得像他的母亲。

可她却早早地去世了,谢洛生想起她一意孤行,和一个英国人结了婚,后来又以一己之力挑起了整个容家,还将容述培养得这么好一定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女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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